蜡丸被他捏得紧,那个人也狠,一点点扣着他的肉,将他的手指掰出来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被人一点点挖出,脓血直流,痛极也被恨意浇灌出一丝残忍的暴戾来。

    “你是迟翌的人?还是花家的人?”在这种时候以身犯险不是太蠢就是渴望手里的东西,他一边猜测引得身后的人分神,一边想要尽快将双手从这难缠的鲛丝中挣脱出来,无奈这鲛丝用得是上好的南海鲛人的孕囊膜做成,柔软坚韧,刀剑难割断,挣脱便紧缩。

    苏执琅当然没想到他猜测的两个答案在冥冥之中都算是正确。

    那时花棹匍匐在灌丛中正观望局势,没想到突生异变,她也只来得及将脸上覆上帕子遮住出手,却也明白这自欺欺人无法骗过花羡和迟翌。

    她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将抢来的蜡丸直接扔给迟翌,且不论花羡如何向上汇报,她能否承受花家对于她此行失败的严惩,更重要的是——

    苏执琅是迟翌看重的人,极乐城犯下何等滔天大罪,若是发展壮大,必定动摇国基,可是迟翌此举无疑是在包庇,他几乎是以培养接班人的姿态,去看待这个被富贵滋养,被权势浸润,被野心趋势的少年;而苏执琅又何尝不是对迟翌抱有复杂而浓烈的感情,虽然两人在言语上苏别桥对迟翌并无好颜色,但是花棹觉察出了苏别桥对迟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尊敬和崇拜——无论是坐姿、礼仪还是说话态度,少年几乎是无意识地模仿迟翌。

    花棹不知觉扫过那个独居一隅,静默得像是埋在炭灰下的星火的梅先生。周围一切的仰马翻都跟他没关系,他恪守自己的范围,牢牢将自己的主上的一丈内护得密不通风。外面是火山岩浆爆发沸腾,而一丈方圆内,却平静如水,波澜不惊。

    梅落山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,这目光让他觉得熟稔,他曾见过这双眼睛下的睫毛稀疏纤长,半垂着映着瞳孔,从未有过丝毫笑意和暖意,可是如今这双眼睛却带着一点点卑怯的光芒投向他。

    梅落山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双眼睛看了过去,只在空中对了一瞬,却仿佛觉得这双萃过寒霜,又浸润过春水的眼睛仅仅看过一眼便能先震慑心神,又让他的心又沉又麻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来,这个半路杀出的人是花棹,她趁着双方溃不成军之际挟持苏执琅,却落入被颜黛黛,周廷琛以及张弥围剿的困境中。她防备着三人突然进攻的同时,却把若有若无的光芒看向了自己的这个方向。

    梅落山看着她暗藏在袖口中的银镖,他曾教过她如何接镖,起势,手腕反转,运势,出镖,也教过她若是想要迷惑对手,便要掩盖自己的内心所想。

    最后,他把这枚镖塞在了她的手里。

    “小姑娘,我认得你,没想到你还能逃出来?”颜黛黛笑眯眯地双手抱胸,神色愉悦道:“劫持个俏郎君拉回去当相公么?”

    苏执琅此时却不再费尽心思挣脱她的束缚,反而凝结气力朗声道,“东西在她手上,快将她擒拿!”

    花棹杀气外露,立马封了苏执琅的哑穴,眼中的禁止与防备之意像是雪夜中作困兽之斗的孤狼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你,就挑那个男人”,她的声音娇娇滴滴,像是含苞待放的芍药上的一滴露水,不动声色地靠近花棹,看似柔情似水,却在一步步逼她后退,“小姑娘你还年轻,男人如酒,你手里的这个嘛,原料是不错,可惜还要十年二十年才能酿出味道,而那瓶已经是顶级私藏。”

    被颜黛黛赞誉为顶级私藏的迟翌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花棹,迟翌的目光虽然一直温柔和煦,清风朗月,像是能够直接穿过肉身直视灵魂深处的利刃。

    花棹抿着嘴,既然被人认出了身份,她也不再掩藏,声音里带着决绝,“你再过来一步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她的月吟剑对着不断逼近她的三人,另一只手还要托举着故意压在她身上,试图消耗她力气的苏执琅。

    包围圈一点点缩小,花棹的身后是悬崖峭壁,俯身而看是惊涛拍浪。不远处的花羡正一边抵挡着不知哪方暗卫的进宫,同时凑近花岄鄞,似乎在商讨什么。偶尔飘向自己的目光中,带着疑虑和审视。

    退无可退。花棹凝了内力,将那银镖带着蜡丸投掷向花羡,花羡一连将周围的三个连环绞杀在自己的软鞭下,便去接花棹重新抢夺回来扔给她的证物。